【All澄】山河(二)


   十六年前。

  

  黍离国和浔国在边境发生冲突,黍离国军队四处寻找浔国重臣及官员以扣押。本在边陲地区的蓝家两公子不翼而飞,黍离国军队四处寻找搜捕,未果。

  

  这是一个萧瑟的深秋清晨,满地是黄花堆积,夹杂着凋零的枫叶,绵延不绝的草树云山重重叠叠,呼啸的寒风刺入骨肉,染着零星的菊香。两个白衣的孩童驾着一匹白鬃骏马,慢慢悠悠地踏着僻静寂寥的山林小径。马蹄铁踩在零落的枯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空谷传响。

  

  御马的是一个大概七岁的少年,怀中坐着约莫只有两三岁的弟弟,昏昏欲睡。

  

  两个孩子长得皆是玲珑可爱、粉雕玉琢,让人免不得心生怜爱。大的那个成熟稳重,黑曜般的眸子闪着温柔的光,长大后一定是个千古难寻的俊俏公子,一看就是冰雪聪明;小的那个胖嘟嘟的小脸还带着婴儿肥,琉璃色的眸子有些懵懂无知,还是满满的孩童的纯粹。

  

  这便是小时的蓝曦臣和蓝忘机。

  

  小小的忘机被颠簸的马背抖得疼,扭头看着哥哥,眸子中带着氤氲雾气,道:“哥哥,水。”

  

  蓝曦臣听到,连忙拿起挂在马鞍上的水壶,拧开递给弟弟。只见蓝忘机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又转眼巴望着哥哥,明显是还想喝。

  

  “忘机,能否再忍忍?过会儿遇到人家再讨点水喝?”蓝曦臣无奈地指了指空瓶子,示意弟弟。

  

  蓝忘机歪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哥哥,我渴。”

  

  蓝曦臣望着弟弟的眸子,瞥了一眼渐渐升起的太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哥哥去给你找水源吧。”蓝曦臣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伸手接住跟着跳下来的弟弟,待短腿的忘机在地上站稳,牵起弟弟的手,说道:“跟紧哥哥。”

  

  “哥哥,马儿怎么办。”蓝忘机没有迈步,问着哥哥,这附近的树木皆是水桶腰,没有哪一棵能让尚还是孩童的蓝曦臣和蓝忘机把马套住。于是蓝忘机不等蓝曦臣回答,就继续道:“我留下来看着马儿吧。”

  

  “不可,太危险了。”蓝曦臣摇头拒绝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他专挑的山间罕见无人的小径走,可还是怕万一有军队的人走过。

  

  “可是哥哥。。”蓝忘机伸长了手牵着马儿的缰绳。“没有马儿我们更危险。”

  

  蓝曦臣毕竟只是个八岁儿童,想得也不怎么周密,总是心存侥幸,见这小径确是无人,便答应了弟弟。“千万别乱跑,等哥哥回来,我快去快回。”说完,帮弟弟将马牵到路旁的隐蔽处,飞快的转身钻进密林中寻找水源。

  

  蓝曦臣走得飞快,不多时就看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他赶忙蹲下身来接水,却在这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哥哥——”

  

  蓝曦臣慌得水壶都忘了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弟弟本该在的地方,但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一声“哥哥”是蓝曦臣最后一次听到弟弟的声音。他被掳走了。而显然错在他这个当哥哥的身上。蓝启仁没有怪罪他,只是漫天遍野地寻找蓝忘机,可始终杳无音讯。

  

  后来的十六年,蓝曦臣时常从梦中惊醒,梦里是蓝忘机那双澄澈的琉璃眸,耳边尽是那句痛彻心扉的“哥哥”。

  

  最后蓝曦臣看到了不知经历怎样辗转来到黍离国宫中的长大后的弟弟,他和他长得那么相像,那双熟悉的琉璃眸,错不了。可是蓝忘机失踪前不过三岁,经历了多少岁月,想必也不会记得他这个哥哥了。

  

  蓝曦臣也不多时就发现自己的弟弟喜欢黍离国的小皇帝,江澄。可是他也同样爱着江澄,他在江澄和弟弟之间,他会选择他有愧于心的弟弟,如若弟弟爱的是江澄,那他会选择成全,就当是他欠他的。

  

  蓝曦臣和江澄的床第之欢纯属巧合,他从未想过要轻薄九天之上的天子,他早就下定过决心放手可是哪知道自己在宴席上被灌了酒之后便是完全忘却了自己的誓言,没有忍住把那晚也是喝了点酒但醉的不厉害的江澄拉到了皇帝的寝宫摁在榻上狠狠亲了一顿,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经历了那一晚后翌日,蓝曦臣因烈酒的缘故还在榻上熟睡着,江澄强忍着疼痛,唤侍者来为他穿好了衣服,昂着头颅去上早朝。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江澄呻吟了一整夜,嗓音有些沙哑,位子在朝堂前面的金子轩听到了,微微挑起了眉。他辅佐江澄已有三年,他眼看着小皇帝从那个十七岁的懵懂少年,慢慢长成狠戾果断的君王,虽然他嘴上总是得理不饶人,但他还是喜忧参半的。

  

  喜的是江澄的成长,忧的又是他从不显露自己的脆弱,而这会让他活得很累。

  

  金子轩只比江澄大两岁,他们金家一直都是朝廷重臣,所以江澄也算是和金子轩一起长大的。小时候的江澄可乖了,一双杏眼圆溜溜的、水蒙蒙的,脸蛋胖嘟嘟的,就是那种比女孩子还可爱的小团子。小时候江澄也很爱哭,啥都哭,不给他酒酿圆子吃他要哭,不把狗狗给他抱也要哭。一哭起来就梨花带雨,他一哭魏无羡就啥都给他了;而他金子轩呢,嘴上骂骂咧咧两句,手上却诚实地把小东西抄着膝弯抱了起来哄他。之后先皇给小太子江澄捡了个伴读童子蓝忘机回来,那个虽然从小就面瘫,可一看到江澄哭脸上也立马有了慌忙的神色,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爱哭的小团子。

  

  可是现在江澄很少哭了,他有什么总是憋在心里谁都不说,这一点让金子轩感觉他们不再是青梅竹马,而是单纯的君王与臣子,再无其他。他不甘,他不希望只与江澄保持这样的关系。

  

  下了早朝以后,江澄神色匆忙往某个地方赶,金子轩跟了上去,把江澄拦下,一脸严肃地说:“你怎么了?今日听得声音不对劲,可是受寒?”

  

  “应当是吧。”江澄回答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怎么都当皇帝了还照顾不好自己。”金子轩嘲笑道,他心里其实挺心疼江澄,可嘴上就是要嘲笑他。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江澄咳嗽了一声,转身离去。

  

  金子轩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一点渐渐消失,才回过神来那是蓝忘机的静室方向。

  

  是了,江澄确实是下早朝来找蓝忘机的,昨晚他和蓝曦臣很激烈,他确实也是被送上云端,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屈辱。他,江澄,一代天骄,九天之尊,一个妃子都还没有却先被一个男人品尝尽了自己的味道,他受不了,这就像是给他了当头一击,蓝曦臣是个很温柔的人,若是要交朋友的话他倒是很乐意和这样一个生得好学识渊博又知礼的人做推心置腹的好友,可是,现在怎的落到这般田地!

  

  他挺想哭的,就这一次,唯一一次,他不希望一个人哭,他需要陪伴。关于哭诉的对象,在他三个发小里他肯定会选择蓝忘机。

  

  诚然,魏无羡风趣幽默废话连篇,金子轩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反而适得其反,他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稳重的同时又能倾听他的感伤的对象。

  

  “蓝湛......”江澄敲开了静室的门,看到了一袭白衣,英俊非常的蓝忘机。他一手扶着门,白皙的肌肤在惨淡的阳光下却显得熠熠生辉,琉璃眸中浸着惊讶,显然没想到江澄会来找他。

  

  “退下。”蓝忘机猜到江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于是对自己院内的侍女命令道。

  

  待侍女退下,蓝忘机适才倾身把江澄拉进房内,少有地温柔说道:“怎了?”

  

  江澄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琉璃眸几秒,出乎意料地扑进蓝忘机怀里,把脸抵在对方的肩膀上,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蓝忘机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搂住了单薄纤瘦的小皇帝,静静地感受着肩头不多时便出现的水意。

  

  都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他哭了。蓝忘机想,至少,他选择在我怀里哭泣。

  

  江澄的泪水像是决了堤,趴在蓝忘机怀里哭了好久。在真正伤心的时候,他并不需要一个巧舌如簧会安慰人的人,他只需要一个坚定地看着他的,安静地给予他一个温暖的怀抱的人。

  

  有时真想脱掉所有伪装,在你怀里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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